作者:永远的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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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这个国家的未来如何?这个国家的未来倒是比较容易预测,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平稳地发展下去,或者说走下去,用很多华人喜欢说的话:一眼就看到了头。
像那种波澜壮阔,跟加拿大不沾边。加拿大更像英国,虽然没有经过波澜壮阔的革命,但是该办的事儿也都办成了,像加拿大走向民主就是这样。
上篇《达拉谟报告》里面咱们说到,为了解决北美殖民地爆发的矛盾冲突,“激进杰克”达拉漠伯爵被派到北美了解情况,给出解决方案。达拉谟伯爵卸任之后加拿大又历经几任总督,政策几经反复,然而无论如何大趋势已经无法改变,改革派正一步一步地取得着进展。当然是温和的,动乱不得人心。埃杰顿·赖尔森成为教育总长(Chief Superintendent of Education),他帮助修改教育法案,建立起两套独立的教育系统:在加西建立起来不受教会控制的教育系统(跟天主教的教育机构分离),在加东是天主教教育体系(由天主教会和法裔管理)。有了自己的教育系统,法裔还会被同化吗?不会了。
两个加拿大合并以后,一位法裔加拿大改革派的领袖开始走上前台,这就是路易-伊波利特·拉方丹(Louis-Hippolyte LaFontaine)。由于共同的政治理想,拉方丹和温和的英裔改革派鲍德温一拍即合,成为加拿大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联盟,他们联手在1848年的选举中获得大胜。
1846年达拉漠伯爵的女婿,埃尔金伯爵(Earl of Elgin)詹姆斯·布鲁斯(James Bruce)就任英国北美殖民地总督。埃尔金伯爵能熟练地说两种语言,富于政治远见,他知道新的时代到来了。既然人民已经做出了选择,改革派获得了胜利,他应该做的就是顺应历史潮流,当然这也符合当时英国的政策。经济上英帝国放弃了以往优惠于殖民地的政策,政治上帝国也就为殖民地一定程度上的自治,开了绿灯。于是埃尔金伯爵责成获得议会多数的政治团体,组成政府。拉方丹在议会中获得了最多的选票,他便受命领导政府,这一切发生在1848年的3月10日,这一天被很多人认为是“加拿大民主的诞生日”。同年英国政府修改了《联合法案》(Act of Union),去掉了其中禁止法语的条款。
第二年一月在蒙特利尔召开议会,总督埃尔金伯爵首先代表女王用英语致辞,致辞结束后稍作停顿,他又微笑着用法语朗读了一遍。这是加拿大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责任政府终于成为现实,民主扩展开来,法语也不再受到限制,官方的同化政策寿终正寝。
但是责任政府真的到来了吗?这个政府是真有实权,还是又一个橡皮图章?第一个考验很快就在1849年到来了。这一年议会审议通过了《叛乱损失赔偿法》(Rebellion Losses Bill或者Act of Indemnification),这个法案是为了赔偿在1837年叛乱中蒙受损失的人。但是法案并没有仔细界定,哪些人应该获得赔偿。这样一来,不论受到损失的是无辜的老百姓,还是叛乱分子,依法都会得到赔偿。
法案一通过蒙特利尔的托利党人立马怒了:这个赔法,岂不是在鼓励造反,鼓励卖国?总督埃尔金伯爵必须否决这个法案!作为大英帝国的总督,怎么能让这样的法案出台?
埃尔金伯爵顶住了压力,在伯爵看来,既然这是一个殖民地内部的事务,就应该由民选的议会做出决定,总督不应该介入,也不应该干涉。至此责任政府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得到了确立,责任政府真的到来了。
1849年4月25日《叛乱损失赔偿法》得到批准,一石激起千层浪。总督离开蒙特利尔议会大厦,送别他的马车的又是鸡蛋又是石块。晚上议会开会的时候,暴徒冲了进来开始打砸,议员们吓得落荒而逃,随后暴徒们开始火烧议会。
骚乱的人群在街上折腾了好几天,沿街放火。还抄了拉方丹的家,把他的葡萄酒都给喝了个一干二净。小流氓们在蒙特利尔街头撒野的时候,埃尔金伯爵保持了极大的克制。他没有动用军队镇压,就看着骚乱逐步升级,要让托利党人自己感到下不来台,埃尔金伯爵不在意对他个人的攻击。
这次打砸事件,让蒙特利尔再也不能成为加拿大首都了。
说起来这项触怒托利党的法案,只是蒙特利尔骚乱的一个导火索,骚乱的根源还有深层的经济原因。1846年,随着自由贸易的主张大行其道,英国废除了给予殖民地以优惠税率,向英国出口小麦和面粉的《谷物法》(Corn Laws)。三年后也就是1849年,英国又取消了针对殖民地木材的优惠税率。这样一来加拿大的产品,就要跟来自其它国家和地区的产品,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竞争了。显然远涉重洋的加拿大小麦和木材,在成本上跟欧洲本地产品相比没有优势,这对加拿大的经济是个沉重的打击。
此外大英帝国还取消了对殖民地的一些经济补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抛弃”了这些殖民地。现在又通过授权责任政府,看起来是满足了改革派,但把其对立面保守派得罪了。在加东这些保守派是富有的商人们,于是蒙特利尔商人阶层要求跟美国联合。1849年10月,蒙特利尔《公报》(Gazette)刊发了一纸“合并声明”(Annexation Manifesto),敦促加拿大加入美国。如果祖国母亲不要我们了,为啥不跟着山姆大叔混呢?签署这份宣言的有商界领袖威廉·莫尔森(William Molson)、未来的总理约翰·艾伯特(John Abbott)、以及前加人党的领袖帕皮诺,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时代。当然他们的图谋没能得逞,加拿大并没有并入美国,只是随着同母国英国经济联系的松动,跟南面美利坚合众国的经济往来更加紧密了。埃尔金前往美国首都华盛顿,1854年同美国签署了《互惠协议》(Reciprocity Treaty),为加拿大产品找到了新的市场。
蒙特利尔的骚乱最后不了了之。
经过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过程,责任政府终于来到了加拿大,而另一块殖民地没闹这么大动静,却先把这件事儿给办了,这块殖民地就是新斯科舍。新斯科舍人会说搞搞清楚,俺们新斯科舍才是第一个建立起责任政府的,比加拿大还早几个月呢。这么说也没错儿,为啥咱们这几篇一直在说加拿大,还是因为这个伟大变革的主要推动力还是来自加拿大,是加拿大叛乱和《达拉漠报告》推动了事情向前发展,新斯科舍很大程度上算是搭了个便车。
领导新斯科舍建立责任政府的是约瑟夫·豪(Joseph Howe),是哈利法克斯报纸《新斯科舍人》(Novascotian)的一位编辑。豪是爱国人士的后代,算是“二代”但是并不跟利益阶层穿一条裤子,豪在报纸上同样指责利益集团窃取了大量人民的财富。但跟帕皮诺和麦肯齐不同的是,豪的家庭出身还是影响了他,觉得民主改革可以,但是脱离母国搞什么共和绝对不可以接受,豪致力于以和平方式推进政治改革。这个时候的新斯科舍正享受着经济繁荣,哈利法克斯成为北大西洋海运的枢纽,商人塞缪尔·丘纳德(Samuel Cunard)的跨大西洋汽船航线也在蒸蒸日上。这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新斯科舍人自信心爆棚。
约瑟夫豪仔细研读了《达拉漠报告》,对达拉漠伯爵关于建立殖民地责任政府的建议深表赞同。豪发出给英国政府的“公开信”,痛陈当前体制的弊端,要求英帝国政府授权殖民地,成立自治的责任政府。为了建立责任政府豪契而不舍,运用出色的言辞和灵活的手法,来说服反对方,最终让新斯科舍比加拿大更早地成立了责任政府,而且还完全没有通过暴力手段。
1847年改革派在约瑟夫·豪和前托利党人詹姆斯·博伊尔·尤尼亚克(James Boyle Uniacke)的领导下,在新斯科舍议会获得了绝对的多数席位。第二年二月他们组阁,成为英国北美殖民地上的第一个责任政府,也是整个大英帝国殖民地的第一个责任政府。尤尼亚克成为premier,这个词今天还在用我们一般译作“省长”。豪成为provincial secretary,这个词怎么译?省委书记?豪没有成为行政一把手的原因,是他更多地是一个“精神领袖”。不论如何,新斯科舍“责任政府之父”的桂冠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说过政治沿革,再来说说这个时代北美殖民地的社会变革。
从某种程度上看,两个加拿大的合并有点儿像整个加拿大联邦成立的一次彩排。的确这个短命的联合造成议会里的更大分歧,让合起来的加拿大比以往更加分裂,但是联合省也确实取得了一些进步,这些进步表现在:
不论在法裔的加东,还是英裔的加西,正式的学校系统都建立起来了,虽然一个是天主教一个是世俗的。
随着英国不再给殖民地优惠的出口政策,加拿大同美国的经济联系更加紧密,彼此间的贸易更加自由。
1854年封建制度终于作古,这个制度咱们在《皇家省》里面提到过。
1840年代和1850年代是铁路建设的黄金时代,随着“铁路热”风靡殖民地,加拿大省开展了几个雄心勃勃的铁路建设项目,包括西至萨尼亚(Sarnia)东到魁北克城,南到美国缅因州的港口城市波特兰(Portland)的铁路大动脉。到1860年代,大动脉超过2,000公里长,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铁路系统,耗资巨大。虽然有些铁路修得过于奢侈浪费,但也的确促进了贸易和交通运输的发展。
当然最重要的成就还是政治体制变革,加拿大没有采取一种美国式的革命方式,而是相对和平地、逐步地、渐进地取得了同样的成果。在这个进步过程中,鲍德温和拉方丹固然功不可没,但英雄也是时势造就的,这个成就还要放到大的时代背景里去说。
这个时代的大英帝国已经放弃了陈腐的重商主义思想,讲求的是自由贸易。在《皇家省》那篇里面咱们介绍过重商主义,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闭合系统是帝国主义的基石。当保护性的关税制度比如《谷物法》取消,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随着同宗主国之间经济联系的松动,英国怎么能不让自治的责任政府出台呢?殖民地的经济命脉已经不再掌握在英国手里,那么政治命运还会掌握在英国手里吗?
下加拿大和上加拿大的叛乱引燃了一把火,鲍德温和拉方丹固然带领人们去抗争,而在英国政府内部,在伦敦的议会里也在激烈地斗争着。埃尔金伯爵前来加拿大的时候,殖民大臣(Secretary Lord)格雷(Grey)明确指示埃尔金说他希望完全的责任政府,所以宗主国的同意这一大前提也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在加拿大获得自治的责任政府的功劳簿上,达拉漠、格雷、埃尔金也应该获得同鲍德温、拉方丹、豪一样的荣耀。
火烧议会大厦十年以后,平静和繁荣重归加拿大,庄稼收成良好,锯木厂把他们的木材卖到美国,忙碌的港口里一艘艘船把货物运往全世界,运河连接上大湖和圣劳伦斯河。
1851年鲍德温退休,年仅47岁,但是多年的抗争耗尽了他的精力,八年后去世。拉方丹在好友鲍德温退休几个月后,也淡出政坛,积劳成疾的他56岁便离开人世。折腾出一番大动静的麦肯齐,回到加拿大后有被重新选入议会,不过再也不是焦点人物,他于1959年退休,两年后66岁的时候去世。帕皮诺也回到加拿大进入议会,跟麦肯齐一样,同样沦为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了。帕皮诺比较长寿,死于1871年85生日的前几天。豪则继续着他的事业,随后咱们还会提到他。
最后再说一下把握了大方向的总督埃尔金伯爵,可能埃尔金这个名字大家比较陌生,如果译作“额尔金”,怕是熟悉中国历史的人就会想起来:原来就是带着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那个大强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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