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永樂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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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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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印尼官方公布的數據來看,自2024年普拉博沃
總統上台以來,印尼的經濟不是一片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2025年印尼全國經濟成長率仍可維持在5%以上,國內失業率僅有4.76%,只有8.5%人口處於貧困線,普拉博沃也自豪地強調:「我們正處於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以來,印尼就業景氣最好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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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份印尼國會中途休會期間一片歌舞昇平,明明是一番太平盛世景象嘛
但是某些無聊且多管閒事的西方機構見不得印尼政府一路贏贏贏,開始大放厥詞。
它們說印尼中央統計局採用所謂的「開放失業率」(Tingkat Pengangguran Terbuka),也就是「在就業市場中失業且正積極求職者的數量」除以總勞動人口的比例。但在印尼的就業市場中,將近59.4%的勞動者屬於收入不穩定的非正規勞工,儘管他們在勞工福利、醫療保險與退休金上缺乏合理保障,卻仍被統計歸為「就業」人口。
還說2025年1月至6月印尼政府登記有42,000名勞工因不景氣因素被解聘,較去年同期增加32.19%,其中超過半數來自製造業。但這一數字仍疑有低報,因為工會聯盟收到的裁員通報,在過去6個月內已超過70,000人。
同時它們還指出,按照印尼官方定義,每人每日可支配支出低於20,000印尼盾(約人民幣8元),才被列為貧窮人口,這套算法並未考量國民購買力與成年人每日最低營養需求。若以世界銀行的國際標準計算,印尼的法定貧窮線應提高至每日49,244印尼盾(約人民幣20元),若依此標準,印尼的貧窮人口將暴增8倍,達全國68.2%(約1億9,440萬人),幾乎7成國民都會被歸類為貧困狀態。
這次的騷亂的導火線——國會議員住房津貼,也同樣是這些西方機構曝光出來的。
自從本屆印尼國會於2024年10月就職以來,印尼人民代表會議(下議院)便以「議員宿舍年久失修、不適合居住」為由,替每名議員(580名)核發一筆數額不明的住房津貼,讓他們自己在雅加達找房子住的。
一開始,這筆津貼並未受到社會關注,直到上個月才被《BBC印尼》揭露:這筆津貼不僅不是實報實銷,而是以定期支付的方式,讓每名議員每月直接領走5,000萬印尼盾(約人民幣2萬元)。
然後印尼預算透明度論壇(一個長期受美國福特基金會和亞洲基金會長期資助的印尼民間組織),又拱火說:在不含住房津貼的情況下,印尼國會議員的固定月薪與各項加給,每月就已可領取2.3億印尼盾(約人民幣9.2萬元)的基本收入。因此,這筆幾乎沒有申領限制的住房津貼,等於是國會巧立名目、變相為自己加薪17%的自肥條款。
這下知道真相的印尼群眾徹底憋不住了,儘管國會再三強調,議員住房補貼是反映雅加達物價水準與國會議員待遇的「客觀計算」。
但光是住房補貼就已相當於雅加達地區最低法定薪資的10倍;若再加上各種翻倍膨脹的出國訪察補貼,下議院議員的每月收入更高出一般民眾月薪的百倍以上。更糟的是,自年初以來,印尼中央政府與國會積極挪用常態預算並推動增稅,不僅大幅縮減地方政府補助,各項社會福利與教育經費也遭到嚴重刪減。於是,此消彼長的反差,更凸顯國會議員與庶民社會之間的階級鴻溝與觀感脫節。
真正讓印尼陷入危機的根源,是十多年來累積的社會階級落差與資源分配不正義,加上在亮眼官方數據背後,實則早已步步墜入的經濟困境。
其實自從今年2月份以來,印尼全國範圍已經爆發了好幾波大規模示威遊行。
參與者有的來自工會,有的是學運團體,也有人因網絡號召而響應上街。雖然抗議群眾輪番上場,但彼此的訴求並不一致:有人要求政府起訴並審判劣跡累累的前總統;有人抗議中央政府為了強推全國學生免費營養午餐政策,而大幅刪減高等教育預算,簡直本末倒置;有人反對擴大軍方以及政府權力;有人憤怒於印尼經濟持續下滑,各地爆發大規模製造業裁員,政府卻不聞不問;更有人絕望於惡化的就業與發展前景,認為若再不上街爭取改變,整個世代的年輕人,都將繼續看不見未來。

海賊王路飛的旗幟成了印尼示威遊行活動中最亮眼的標誌
自1998年改革後,上街表達想法成了印尼人政治生活里的 「常規操作」,一般示威前得報備,警察會劃好範圍、維持秩序;但要是有人砸東西、沖關鍵設施,警察就會升級處理,比如驅散、扣人。
在8月份的示威遊行里除了加上最新的熱點——痛批印尼國會通過的議員住房巨額津貼外,其實也跟往常差不多,估計政府已經麻了,反正一直也沒鬧出過人命,有些示威者雖然會自帶舊輪胎焚燒以壯聲勢,但示威結束後居然還主動清掃街道,也算是比較和諧了。
直到8月28日傍晚,21歲的摩托計程車司機阿梵(Affan Kurniawan),接到了一份在雅加達市中心的外送單。他一如往常準時取餐,輕巧地穿越水泄不通的市區車陣,但在接近目的地──距離印尼國會大廈只有1.2公里的本都安希爾二號公寓(Bendungan Hilir II)──時,阿梵卻發現自己誤入了一場失控的警民街頭亂斗。
自15歲起,他便因家中經濟拮据而輟學打工。當過保安、做過工人,最後好不容易存下錢買了一輛摩托車,成為成千上萬穿梭印尼街頭的摩的司機兼外賣員之一。阿梵一家八口擠在僅33平米的出租屋(3×11米),他每天清早5點半就出門接單,支撐全家:供養失業父母、供妹妹讀初中、為哥哥購置網約車、存款計劃購買宅基地。鄰居評價他像永不停歇的陀螺,從早忙到深夜。阿梵只專註於完成手上的這一單,而那一天也不例外。
馬路上的警民衝突擋住了阿梵的去路。當時天色才剛暗,駐守國會外圍的鎮暴警隊開始發射催淚彈清場。憤怒的示威者一邊往後撤退,一邊與印尼警察展開巷戰纏鬥。在刺鼻的煙霧與轟隆作響的混亂人群中,阿梵只能帶着外送餐點徒步穿越失控的街頭。
根據目擊者說法,在亂軍之中,阿梵不小心被人撞掉手機,正欲彎身撿拾時,一輛警方的裝甲鎮暴車突然高速沖入疏散人群,直接撞上閃避不及的他。5噸重的裝甲車在撞上阿梵後,一度停下,但數秒後卻再次猛踩油門,不顧路人尖叫與阻止,直接輾過重傷的阿梵。儘管現場其他外賣員連忙騎車將他送醫,但阿梵卻在半路斷氣,傷重不治。

阿梵被輾死的過程,全程遭路人拍下。「警察S人」的消息迅速傳遍全印尼,原本準備散去的群眾,也因無法抑止的憤怒而重新集結,警民衝突更再度升級。不僅雅加達都會圈
,印尼各地都傳出群眾包圍警隊總部、縱火破壞政府公署與交通設施的事件,甚至包括印尼財政部長與多名國會議員的私宅,亦遭數千群眾攻陷洗劫。
截至9月2日,這場衝突已造成至少8人死亡、逾千人遭逮捕。
然而,在快速惡化的治安事件中,印尼軍方卻展現出一種令各界不安的微妙態度。例如,在財政部長的私宅遭闖入洗劫時,目擊者就發現奉命守衛的軍方部隊疑似袖手旁觀而未積極阻攔。坊間甚至謠傳,軍方派出便衣人員混入示威人群,煽動暴力與犯罪,藉此擴大動蕩,為軍隊推動全國戒嚴與武力肅清製造藉口。但對此,印尼軍方一概否認,強調軍隊只是奉命協助警察維持治安,既無意也未曾接獲對內動武的命令。
印尼輿論之所以高度關切軍方在抗爭中的動態,主要源於歷史記憶。在威權時代,軍方與警察常以臥底煽動暴力,一方面削弱公民抗爭的正當性,另一方面也為動武鎮壓創造藉口。特別是現任總統普拉博沃就曾被指控,涉嫌在1998年「黑色五月」暴動中扮演過類似的煽動角色。種種經驗的重疊,也讓印尼社會格外感到不安。
在8月30日,由於抗議示威升級,普拉博沃曾經取消訪華行程,以專註應對國內局勢,印尼總統府還為此向中國致歉。
但9月3日凌晨他還是飛到北京出席了閱兵儀式,可見印尼國內局勢在他眼裡已經逐步平穩、可控。
但當印尼街頭對抗情緒逐漸緩和之際,普拉博沃卻再度展現其標誌性的強硬風格,不僅公開將此次騷亂批評為「叛國行為與恐怖主義」,對警方的態度也從最初的「對執法過當感到失望與震驚」,轉而歸結為「警察執法難免有失誤,若有死傷也應怪罪於煽動暴力的街頭暴民」,甚至主動表示將獎勵並晉陞那些「因暴民攻擊而受傷的警察弟兄」。種種強硬暗示,也被印尼輿論解讀為:普拉博沃正在釋出恫嚇信號,暗示自己耐心有限,也不排除採取非常手段鎮壓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