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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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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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谈谈自己的想法,不一定对:
工藤新一其实是活在过去中的人物,如果我们这样看的话,其实江户川和柯南这两个名字也是活在过去中的人物,我们更加进一步的去推导就会发现,推理侦探小说也是活在过去中的类型作品。
推理作品如何保证只有一个真相呢?或者说参与破案的读者为什么要天然相信作者所描述的信息是给全了的误解呢?
卢治在论文《传奇与日常的辩证法,黄金时期侦探小说与现代性》中就提及,侦探小说其实就是现代性的表意面孔。为侦探小说的辩护就是在为现代生活辩护,现代生活的宏大叙事就给足了唯一真相背后的理性依据。
卢冶:传奇与日常的辩证法--“黄金时期”侦探小说与现代性_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而那些在顺叙中像“点缀”一样的“日常”描述,则要在侦探破案后的“事件回溯”中再次成 为“传奇”所有当事人一一嫌疑犯聚在一起,将在头脑中再次回忆那些支离破碎、不具意义、 不引人注目的交谈、举动、神情,其实具有高度的形式理性、精确性和可核查性,它们被拼成一 个完整的动机一实施一调查一破案的图画。于是,人们惊叹日常中隐藏的人性恐怖和不可解 一一那或许就是“人生”自身的恐怖。这,就是黄金时代侦探小说的主声部一一交替展现“日 常”和“人生”的概念,将日常与人性的深度和距离弥合,从而引发悲剧式的净化与恐惧。
现代生活被拆分成两种不同的路径,一种是理性的、规制化的空间;另一种则是日常的、景观化的体验。
前者导向的侦探推理作品就是那些看起来设置非常精妙的犯罪现场或曰密室,他们无论是采用叙述性轨迹、视差、科学技术等各种办法都是游科学和它背后的理性矩阵,所组建而成的空间。
后者导向的则是用来提醒侦探解谜的切入口。“一个后来被广为模仿的意味深长的情节是当华生试图用福尔摩斯的逻辑方法去思考时,他一定会犯错误,而当华生不经意的在日常的秩序中聊天看报,却给了侦探以最关键的启发”。
于是我们就能看到,现代性社会是如何切割这两者的。
工藤新一当然是生活在过去的现代生活中的人。他的特点主要有三个:
不需要像华生那样的助手,以日常生活的经验唤醒,他对于某个案件的突破口。
作为一个实际存在的超越性符号的名侦探,尤其是他在面对日本警方的时候,他所提供的推理就足以让它成为真相只有一个的判断标准。
他是一个活在回忆中的人物,或者说按照漫画的讲法,他想成为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
而江户川柯南呢?
他的名字,是来自于过去的或者更加靠前的古典推理时代的称号,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已经失去了能指的所指。
他所参与的推理案件,想要找到突破口,必须依靠日常生活中的角色的提醒,尤其是在少年侦探团加入之后。
在剧场版《万圣节的新娘》中,真正让柯南找到突破口的两个决定性因素,一个是来自于毛利兰记下的便签,另一个是故事一开始的巨大足球以及更远古的(五人组)回忆。
在柯南所存在的日常空间中,其实是由三个不同的密室或骗局轨迹组成的。
第一,是他身上所在的由现代科技将其改变为缩小化的身体的密室逃脱。他什么时候恢复成工藤新一什么时候这个密室逃脱才算结束,现在一直都是处在进行过程之中。
第二,他必须要对毛利兰掩盖真实身份,这种掩盖又是带有双重性的。随着故事的不断推进,似乎除了毛利一家人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柯南的真实身份——即便是不知道,也早已被柯南的气场所折服。
第三,沉睡的毛利小五郎,这看似是一个梗,其实是在塑造一种回到过去的侦探描述。沉睡且叙述案情,这件事本身就完成了侦探对于过去的复盘,而且是一种带有极强的仪式感的形式完成的。要知道小五郎自己本身无法知晓案情,不管是动机还是手法,他只在清醒之后获得殊荣。
每一次柯南用变声结和麻醉针,让毛利小五郎为其代言的时候,就是不断在唤醒活在古典推理时期的侦探以更加过去的视野,来重新诠释发生在现在或未来的案件。
这特别像鲍曼所说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逆托邦”。
当然最近几年的剧场版中,唤醒这些来自古典时期的推理侦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作品会用至少1/3的长度倾向于打斗追逐、私人情感、现代科技的展示,于是理性社会的内核,系统性就被逐渐消解了,从而变成了具有大片式的视觉奇观。
当然这些视觉奇观,最开始是出现在江户川柯南的身上,也就是由阿笠博士所提供的那些超越当时作品时代科学技术所能呈现的道具上。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本质上讲是活在两个不同时代的人。
工藤新一是活在古典时代的真正名侦探,他不需要借助任何现代科技就能解决问题。他的梦想是成为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当然平成时代已经过去了。工藤新一永远不会老去,他作为理性世界的代言人,是一个青少年形象。
而江户川柯南是一个活在未来的人,他没有自己的唯一指称,不得不借用古典时期的名字获得主体性,不得不借用毛利小五郎的身份完成对现在世界的诠释。
当柯南的剧场版越来越往的奇幻爆炸动作和追逐方向去发展的时候,工藤新一的存在感就会越来越薄弱,而江户川柯南的存在感就会越来越强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面对现在普遍性的时代困境的一个好办法,是不是身处00年代的青少年们在面对世界的一种可能的出路。
而柯南的剧场版每次讲述的开头,它是以一种已经变成了时代性的叙述分层来完成故事的。
由柯南自己面向观众的讲述,说头脑虽然变小了,但是身体依然非常灵活。也就是说,工藤新一是处在一个高叙述层次为低一个个层次提供叙述者的角色。我们可以将它称作为一个活在过去的幽灵,但这个幽灵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强大到他似乎成为了一种时代的表现。如果我们将自己带入工藤新一的角色符号,我们就会发现它并不是存在于江户川柯南的那个未来时代的参与者,而只是一个观察者。
如何让一个生活在当下世界中的人成为一个观察者呢?他就必须要与当下的世界产生一种隔离的联系,而不是实践的联系。
网络时代的发展,推动了这种可能。我们经常说00年代的人是一种网络的原住民,可是这只是一个比喻,不是一个事实。
确实是00年代的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在使用网络,但不是活在网络中。00年代的年轻人们会将体验等同于存在,从而抛弃原本的物理存在。
明明已经长成为工藤新一的样子,却可以(不得不)扮演为江户川柯南,这种扮演又是具有更多向下嵌套的可能性——就像我在前文所说的,江户川与柯南是来自于古典时代,而毛利小五郎则是另一个身份。
当然我们有很多别的词来描述这样的年轻人:蛰居族、家里蹲、尼特、啃老、躺平。但说到底他(我们)都是完成了一种隔离的联系,而不是实践的联系。
我们甚至可以将这部作品重新解释为:名侦探的无职转生。
来到全新的异世界,成为了一个更加弱小的存在,但是之前所处那个世界的经验知识没有消失——感觉变成了一个可以降维打击的存在,既不需要躺,又不需要卷,在中间营造出了一种灵活运用之前世界社会经验进行迁移能力的体验。
入间同学、竹林龙马、江户川柯南。
这种异世界冒险的作品和他们的前辈完全不同,以前的异世界冒险作品就是由没有经验没有能力的小孩在异世界中闯出一片天,成为勇者的故事,不是吗?
这也不是日本动画作品的特例,尤其是在元宇宙这个概念不断普及的情况下。
分子传媒出品的漫画《怎么办?我转生成为最弱小的野怪》、韩国漫画《金汤匙》、凌宇沫的《大师兄脑子有坑》、唐漫文化的《反派初始化》都是如此。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已经到了深夜,我就随便说说吧。
参考阅读:
“身体是小孩,头脑是大人”,柯南和平成日本的多重性_澎湃号·湃客_澎湃新闻-The Paper
奥尔特加还在书中说道: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反XX’的态度其实是在‘XX’出现以后才会出现。这种态度是一种反作用,是以之前出现的‘XX’为前提的态度。于是,‘反’所代表的改革就只不过是一种虚妄的否定,只留下了一种‘过去的存在’。例如,如果有人宣布自己是反佩德罗,那么他就是在宣布自己属于不存在佩德罗的世界。然而,不存在佩德罗的世界其实只不过是佩德罗还没有诞生的世界。反佩德罗主义者明明身在佩德罗诞生后的世界,却又‘属于’他诞生之前——这就像将电影的胶片往过去的状态回转,然而这部影片放映出来后,佩德罗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再次出现在片尾。 奥尔特加在这里所用的“将电影的胶片往过去的状态回转”这个比喻也正中了《柯南》的故事核心:《柯南》也正是“将工藤新一往过去的状态回转”的故事。“身体是小孩,头脑是大人”作为漫画的设定的确给《柯南》这部作品增添了不少趣味。然而,保持“柯南”状态难以成长的新一,其实就是同样难以成长的平成这个年代的写照。那么新一和日本社会该如何脱离“柯南”这个“过去的存在”呢? 对于这个问题,奥尔特加说道:“唯一超越过去的方法就是不要将其丢弃,也就是要将它纳入考虑之中。为了回避、躲开过去,我们就需要在行动中以过去为鉴”。柯南所应该做的,就不是单纯回到新一的状态。回顾第一话变身柯南前的新一,也只是一个略显自大、沉迷于自己的名声“想成为平成的福尔摩斯”的高中生。也正是因为这种高傲自满,才使他过于沉迷于探案,被黑衣组织发现,被灌药变成了柯南。 那么新一如何才能通过经历“身体是小孩,头脑是大人”的“柯南”,克服曾经略显自大的缺点,成为新的自己呢?原本新一在《柯南》中就是拥有最高智慧的存在,推理几乎百发百中,就连对于唯一的弱项音乐,作品时不时忘记这个设定,让新一也能毫不费力地解开含有乐谱和音阶的暗号。这种设定其实为了吸引读者,对于漫画主人公来说理所当然。 然而,当他变成柯南以后,就变得不得不借助周围的帮助。此时力不从心的他就会时不时将手揣进口袋、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甩下一句“可恶”。不过,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被黑衣组织发现,柯南也无法像新一那样展露自己的锋芒和自信,因此他才会在推理时去借用小五郎的身体。而这种借助周围的力量也并不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只拥有儿童身体的他本来就不得不借助大人的帮助——小兰的格斗技、阿笠博士的车、服部平次和世良真纯的摩托都是这种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