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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民眾在台北點燃蠟燭紀念八九六四21週年。(2010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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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 “六四事件”轉眼35載,當年的抗爭者已漸入暮年,他們的二代雖正值父執輩當時站上天安門廣場的年紀,但若期待他們傳承中國民主志業,恐事與願違,因為一代六四人中,有幸“潤”出國者,其二代多成了外國公民,雖認同父母的政治理念,卻與中國少有連結。至於留在中國的六四二代,在“被迫集體失憶六四”下,多噤聲或走避政治,僅有極少數、如來自武漢的張弘遠,子承父志,接棒父親張毅的六四精神,但也因此付出代價。
張弘遠的人生在24歲那一年轉了個大彎。
2023年4月初,他在短短44小時內決心出逃荷蘭。當班機飛離北京的剎那,他才放下忐忑的心,慶幸自己不致步上父親鋃鐺入獄的老路。
張弘遠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去年4月一抵達荷蘭,如獲重生。
張弘遠說:“24歲是我逃亡的年紀,也是我父親24歲坐牢的年紀。看過一句話是,大多數人在二三十歲就已經死了,今後就是在模仿他之前的人生。但是我感覺,我們從二三十歲又活了過來,又重新開始了另一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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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兩代的異議生涯
張弘遠的父親張毅“根正苗紅”,但滿腔家國情懷的他投入1989年民主運動,在武漢靜坐、示威,積極聲援北京天安門的學運,也因此讓他在6月4日當天被捕,後以“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服刑兩年。
35年來,張毅的民主精神不死,年年紀念六四,也時時說真話、行公義。
尤其2020年新冠疫情期間,張毅在兒子的技術協助下,利用加密通訊軟件突破封鎖,將武漢實情傳遞給全世界,父子倆也因此成了當局的眼中釘。據武漢國保統計,他接受過美國之音等60多家外媒的採訪。
子承父志,張弘遠也開始以一己之力促進中國的進步,包括2020年,他幫異議藝術家艾未未的紀錄片《加冕》做了兩個月的湖北方言翻譯;還有2022年底的“白紙運動”期間拍攝視頻紀實,更驅車3000公里將遭當局打壓的武漢維權人士楊敏安全送至老撾萬象。只不過,回到武漢,迎接他的卻是當局的威脅,包括湖北政法委傳出準備對父子倆下手“辦成一個鐵案”。這是促成他流亡荷蘭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他不想淪為父親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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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異議人士、六四參與者張毅(右)和兒子張弘遠。(照片提供: 張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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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遠的真人版“美麗人生”
對於六四,張弘遠最早的記憶是小學時,他和父親途經武漢漢正街的廢棄看守所後,張毅冷不防地說:“我在裡面做過獄警。”幾年後,初中班主任要學生回家找父母了解六四,張弘遠才知道,那是個善意的謊言。
張弘遠說:初中時,“父親才鄭重地告訴我,我們去過的看守所是他當年坐牢的地點。然後我父親背後有一塊很大的黑斑,他展示給我看說,是當年管教打他時,包括看守所潮濕環境給他留下的(傷)。從那個時候,我才真正開始了解到六四。”
這段過往讓張弘遠的朋友驚呼,猶如意大利電影《美麗人生》的真人版,而張毅的一個小謊也讓張弘遠不至過早感受到六四之殤。
但來自單親家庭的張弘遠還是被迫提早長大,因為他說,中共領導人習近平2012年上台後,開始嚴管八九一代的異議分子,警察監視、上門抄家和羈押成了張毅的日常。
張弘遠說:“未成年時,人家都是父親去派出所領兒子,我是兒子去領父親。這事情確實做過很多,包括他(張毅被)拘留時,常常一個人生活,這個是被迫的,但恰恰是這些事情更早地促使我認識到,極權統治下面反人性、反人道的一面。它也使我很早做出轉變、有勇氣,就像天安門的單車男孩一樣(自詡)‘這是我的責任’,我得去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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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異議人士、六四參與者張毅(左)和兒子張弘遠。(照片提供: 張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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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民都不怕時,中共就該顫抖了
習近平這10多年來的政治打壓已嚴重壓縮中國的異議抗爭空間,但對張弘遠父子而言,他們反抗極權的心志卻絲毫未被耗損,一如張毅的信念:“當我們都不怕的時候,就該他們顫抖了。”張弘遠也相信,中國有膽識之人必然再起。
張弘遠說:“我現在是很理解他(張毅)的,就像俄羅斯(反對派領袖)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說的:‘我不害怕,你們也不要害怕’。我覺得,他(張毅)說的這句話和納瓦爾尼的話是一樣的。”
張弘遠不僅理解父親,更在行動上支持異議人士的抗爭,而且和多數像張毅這樣的六四一代們一樣,就算付出代價,也無悔初衷。
張弘遠說:“我也不會後悔,我覺得,恰恰是因為我父親當年做的這些事情,我的視野變得更加開闊了。我們在武漢的時候,接觸往來的這些人權捍衛者,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不是像我們在(中國)牆內所看到的、他們(中共)宣傳的那一套,我能親身的認識到這些人權捍衛者所受到的壓迫和他們做這些事情的勇氣,給我帶來的鼓勵,也使我更加的明白,為什麼獨裁政治必須滅亡。”
張弘遠原是上海一家美企派至廣東梅州大埔電廠處理循環冷卻水的現場工程師,工作穩定,但去年被迫流亡荷蘭後,他除了等待政治庇護申請的通過、找份工作維生外,這一年來,也在中國人權問責資料庫擔任義工。他說,這個由異議人士林生亮發起、舊稱“惡人榜”的網絡資料庫已對部分中國國保起到威懾作用,因為一如中國異議作家野夫所言,基層國保有權將槍口抬高一釐米,保留人性底線;但有意朝著人腦門開槍,無非是想邀功領賞,因此他認為,此“惡人榜”的發佈讓基層國保對自己“添磚加瓦、邀功領賞”的加害行為心生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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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二代張弘遠去年4月流亡荷蘭後,已申請政治庇護,並同時在中國人權問責資料庫(舊稱“惡人榜”)擔任義工。(照片提供: 張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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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人反抗極權的精神永不死
走上異議之路的張弘遠,人生被迫付出許多代價,包括他流亡海外初期,父親張毅在去年4-6月間被當地公安5個人兩部車、24小時監視,直到現在仍被邊控,無法出國;就連20多年少有聯絡的母親也被施壓。但現已在自由國度安頓下來的張弘遠說,他無所懼,而且相信,六四精神在中國永不死,尤其與他同齡的中國年輕人,只要有機會翻牆,就一定能接觸到有關六四、包括中共派出軍隊和坦克屠殺人民的真相。
張弘遠說:“六四精神在今天中國一定是找得到的,六四精神就是追求民主自由人權的精神,不管是香港反送中運動或者是白紙運動中這些抗爭者,包括我們現在所有海外的抗爭者都是繼承六四精神。”
對於中國境內的其他六四二代,張弘遠說,他少有接觸,但因中共的打壓,據他所知,武漢部分民主人士的後代確多走避政治或選擇銷聲匿跡,這是很無奈的現實。
離開中國已15年的六四倖存者方政也以“殘酷的現實”來形容,對六四二代投身中國民主或成為人權鬥士的期待,尤其是跟著父母流亡海外的六四二代。
方政現任美國舊金山灣區的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會長,他以自身的經驗說,大女兒Grace Fang8歲前在中國的日子,或略能感受到父親遭中共打壓所帶來的不自由和經濟睏頓,但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仍讓她保有不缺愛的童年,再加上年幼如她,自然對六四懵懂。
方政說,2009年,一家三口到了美國後,Grace入籍美國,受美國教育,和她後來在美國出生的兩個妹妹一樣,對中國的民主化和人權的關注已不可能太深入。但他自豪地說,三個女兒對六四真相和中共政府有第一手和清醒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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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六四二代對中共有清晰的認知
方政告訴美國之音:“我的孩子對中共是有比較清晰而全面的認識,她不會變成(小)粉紅,她不會變成共產黨宣傳的、被蒙蔽的那種(人),她會對共產黨、中國政府、現在的中國會有一個清醒的認識。”
身為六四二代的Grace則說,她是到了初高中的年紀才了解爸爸在六四當天被坦克輾斷雙腿及六四屠殺的歷史。她說,當時除了認為父親是個“英雄”外,也一心厭惡中國,但更年長、心智更成熟後,她對祖國中國還是心懷祝福。
Grace告訴美國之音:“雖然(六四)歷史的這個事件非常殘忍,而且有政府的各種錯誤、(中國)人權肯定情況不好,但是我就是沒有恨的那種感覺,更(對真相)覺得悲傷,因為我還是希望中國人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去年畢業於衛斯理學院(Wellesley College)的Grace說,她大學雖主修政治,但主要興趣是美國的環境政治,與父親對中國民主政治的關注面向已不同,因此她只能從旁協助父親,偶爾充當中英文翻譯、發表簡短演說或主持過灣區的六四34週年晚會。
雖然她自己對六四的著力有限,但Grace呼籲中國年輕人能多關注六四,因為他們對自己國家和政府的真相有知(情)的權利。她也希望中國年輕人能有機會參與中國的社會和政治事務,並為了自己和中國人的未來力促中國更為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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