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帝

「左拐」那輛車想道
「你不能自動駕駛之類的嗎？」何善有些慌張了
「右拐加速直走」那輛車想到「自動駕駛會讓它們發現咱們」
「好吧，就當我瘋了」何善想道
「減速左拐」那輛車想
。。。。。。
「前面沒路了，馬上下車，去找個建築躲躲，離我遠遠的」那輛車想道
何善立刻抓起挎包打開車門右拐狂奔起來。。。。只聽一聲巨響，一片車殼飛上半空，當然包括那輛車。。。




太陽雨襲擊只持續了20多分鐘，但對何善來說，一切都改變了
「本次太陽雨襲擊，我市損失慘重」腕帶手機上顯示着最新的新聞「專家表示，目前還沒有方法能預測外星人的太陽雨襲擊」


何善與室友合租的房子已經成為一片瓦礫，幸好她們都還在下班的路上，但四人只能就此分道揚鑣，沒有人有心情去研究今後保持聯繫之類的事情，因為大家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擔心。。。


過了整整一夜，何善還在挪着已經邁不動的雙腳在雨中走着
擔心不總是多餘的
何善站在家的廢墟前，淚水和着雨水止不住地流淌，這片街區的多棟居民樓損毀，大部分居民甚至還來不及撤出樓房就被掩埋，包括何善的父母
何善見到樓下大嬸家的孩子吳宇蜷縮在廢墟旁邊，那孩子愣愣地看着這一切，他緩慢地轉過頭來看到何善，然後放聲大哭起來
何善走過去，那孩子跪着抱住何善的腰，哭着說：「媽媽死了。。。」


何善忽然感受到茫然無助，是的，以前她總是能夠從容地給災區捐款，但她始終無法體會到災區那些人的感受，現在她能體會到了，完全能了。。

機械人顯然還沒有撤退，他們還在搜尋，掘地三尺，軍隊正在拚命疏散仍然活着且沒有被困的人，機械人對軍隊的射擊不予理睬，最多惹急了扔一輛車或者一面牆過去
何善與吳宇躲在殘破的小樓樓道里，人們早就逃光了，因為恐懼那些還在行動的機器


三個機械人聚集在小樓樓下的院子里，一個機械人扔過來一個蛹，其餘兩個七手八腳把那個蛹撕開，從裡面拉出一個女機械人，讓其跪在地上
一個機械人褪掉了猩猩巨人一般的裝甲，以酷似男人的本體形態，向那個女機械人走過去
「不要讓他看」那輛車的聲音在何善腦子裡迴響：「你們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何善捂住蜷縮着躲在牆後的吳宇的頭，兩個人大氣不敢出一下
那個男機械人從身下拉出了一條東西，用它刺入那個女機械人後方，雖然聽不懂機械人的語言，但何善分明知道那是那個女機械人的慘叫
大約15分鐘後，那個女機械人被扔進蛹里
另外的機械人又拖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類，男機械人用同樣的方法刺入那女人後方，女人發出慘叫並渾身抽動，男人叫得更撕心裂肺
那女人身後冒出一股煙之後，最後抽搐了幾下就永遠不動了
男機械人又刺入那男人後面，男人慘叫幾聲以後也沒了聲響，機械人把他翻過來仰面朝天，扔在一旁，那男人的腹部已經由內向外被戳穿
男機械人回到盔甲里，另外兩個機械人抬起大蛹，三個人綠光一閃就消失無蹤了


吳宇發現何善渾身顫抖，目光獃滯，但他無法體會何善的恐懼與絕望


機械人大約於一天之後全體撤離，何善與吳宇被前來搜救的軍隊找到，然後被直升機轉移。。。。。


一周後，何善火化了父母的遺體，重新回到雜誌社上班，並且在雜誌社附近租了另一個房子，與吳宇同住
這孩子現在已成孤兒，何善又何嘗不是呢？很多隨父母來廣州的孩子，在這裡唯一的親人就是父母，父母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雖然老家的親戚也有聯絡，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他們也都有自己的麻煩要解決，何善和吳宇只能靠自己了


雜誌社也有另外兩人痛失親友，此刻人們心中除了悲涼，還有仇恨，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我們是繁殖機器」那輛車的聲音想道「它們獵殺我們」
「不要和我提這個！」何善憤恨地想，「你們不是人！」然後抽泣起來
「我們和所有文明種族一樣」那輛車的聲音想道，「和那些乘坐飛盤掠走人類的文明別無二致，和捕獲野生動物的人類別無二致，正視現實吧，我們都一樣」

「太陽雨襲擊有不明顯的周期性」士官說道，「每隔一段時間會集中出現一次，中間這段時間外星人幾乎不在地球上活動」
「嗯，它們似乎在等蛹成熟」李毅【註：此李毅非彼李毅，此李毅為某絕密任務小組的組長】說，「然後進行一次收割」
「我們已經有證據表明，蛹裡面都是女性的機械人」士官繼續說道：「而我們有幸繳獲了一個蛹，專家們已經打開了那個蛹，現在正在研究裡面的女機械人」
「我們可以在這裡觀看直播」另一位士官說道，「我保證絕對不會出現恐怖電影里外星人突然暴走的情況」


螢幕上顯示出那個女機械人有某種看似塑料或者硅膠的表皮外殼，透出包裹的金屬機械結構，內部有許多類似血管的金屬線路縱橫交錯，五官與身材比例與人類類似，並沒有發光部件，據研究者說也沒有輻射
女機械人處於一個形似猩猩的裝甲內部，透過裝甲與大蛹裡面的一些金屬管線相連，裝甲本身則與蛹內另一些管線和「組織」相連
「我們已經確認這個機械人尚未成熟，還沒有被激活」專家說，「我們沒有找到任何能源裝置，這個蛹沒有任何動力」
「計算機建模表明，這個機械人可以變形成為某種飛碟狀的飛行器」另一個專家激動地說，「這意味着我們也許能夠了解飛碟的飛行原理！但前提是我們要能讓它變形成飛碟。。。。」
「雖然飛碟並不是這些機械人最關鍵的技術，比如說我更關心它們如何在兩地間傳送的」專家說，「但即使能掌握飛碟的技術，也可能導致我們的科學前進一大步！」
「也許我們可以給它提供一個外置電源」另一個專家說，「我們可以控制使用盡量小的電壓，嘗試激活它」
李毅皺着眉摸着下巴說：「你能保證激活它以後，我們能壓製得了它嗎？」
「您儘管放心」專家說，「我們當然不會讓自己送命」


大約數天以後，專家組已經能夠使機械人處於半休眠狀態，其頭部已經開始輸出很多複雜的電信號，肢體也出現輕微活動跡象，唯一的問題是，裝甲依然沒有激活，顯然裝甲的加電方式要比本體複雜得多得多，這種方式目前還未被摸索出來


女機械人的面部、軀幹以及手腳指端的「神經系統」非常發達，基本與人類的神經敏感區分佈類似
最為關鍵的是，專家發現機械人似乎也有類似痛感的東西存在，這讓李毅眼前一亮：「會痛就有弱點！」


「這位是何善女士」士官介紹說，「她目擊了外星人襲擊人類的過程」
李毅把目光從螢幕上慘叫的女機械人身上移開，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何善，然後問：「它們那天都做了些什麼？那兩個人是怎麼死的？」


「它們做的事情和你們正在做的一樣」何善努力迴避着螢幕，那輛車的聲音在她腦中迴響：「別說！不要暴露你自己！」但何善沒有理睬
「你們放了她吧，這些女機械人不是我們的敵人」何善懇求道
李毅彈了彈手指：「你還知道什麼？！」
「您還看不出來嗎？」何善說，「那些機械人在獵殺這些女機械人，她們只是獵物」
李毅沉思了一秒，轉過頭去對着螢幕大喊：「別特麼整了，讓那機器消停待着！」畫面上的專家們噤若寒蟬，馬上關了那些加電設備退出實驗室
「難道我們不是獵物嗎？」李毅仰起頭看着和善
「我們連獵物都算不上」何善說，「它們有專門獵殺我們人類嗎？」
李毅一皺眉，吸了口氣又吐出來，「好像還真沒有」
「如果這些女機械人不是敵人」李毅嘟囔着，「也許它們能成為我們的盟友」
何善說立刻打斷他：「你想讓我們也成為獵物嗎？」
李毅一驚


「我只知道這些了，我可以走了嗎？」何善問道
「哦，當然」李毅再次陷入沉思，「我們只能任人宰割，什麼都不能做嗎？」

一周以後，瓢潑大雨，廣州市的道路交通又沒入一片汪洋。。。
「那個」李毅穿着老式黑雨衣靜等在何善下班時可能駕車經過的路段，還真被他等到了何善
「您好」李毅用手壓着雨衣的兜帽湊近何善的車，敲了敲車窗（這車是三手女士車，何善原來的那輛車早已經報廢處理），「我能搭個車嗎？」
何善認出是那個軍官，她顧慮了一下，還是讓李毅上車了


李毅摘掉兜帽：「真對不起把你的車弄髒了」
「沒關係的」何善說，「有什麼事嗎？」
「我直接說吧」李毅說，「您是一位潛伏者是吧」
何善心房一震，面露懼銫
「您不用害怕」李毅說，「我絕對不是潛伏者，不會出賣您，所以我才找這麼個機會想問您點事情」
「我恐怕不知道您想要問的事情」何善說
「這麼說吧，我們對外星人什麼都做不了是吧」李毅說道，「但是我認為人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至少應該讓他們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現在只有您能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李毅說道，「我拜託您告訴我」
「我會把這個消息從官方渠道發佈出去」李毅說，「然後我會作為那個潛伏者被消滅，您不會有任何危險」
何善看也不看李毅一眼，她不敢看。。
「求您了」李毅說，「我已經決心一死，只想讓人們知道真相，我只有這點願望了。。。」
李毅略帶神傷地望着何善，眼中充滿懇求
「我是個軍人，我卻不能保護任何人」李毅說，「我現在能為人們做的只有這些了」


「要相信他嗎」何善想道
「這要你自己決定」原來那輛車的聲音想道「我不了解人類，但我認為這不合邏輯，我不推薦你相信他」


「那麼我現在也做好了一死的覺悟」何善平靜地轉過頭來，面對李毅說：「如果我信錯了你，我將為我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價，這是我已經準備好的」
李毅一瞬間僵直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女孩比自己更加勇敢

一周以後，李毅擬好了對外星人行為動機的研究報告，該報告大意為：
所有星際文明都一樣，依靠殘忍消滅敵人來保護自己的生存，為了保持這種殘忍，它們有計劃地獵殺自己的一些同類
這些被獵殺者恰好是樂於與人為善的個體，它們天真地忽視被敵人毀滅的風險，被高等文明視為文明生存的障礙，所以成為被獵殺的對象
這些獵物被允許適量繁殖，每當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獵人們就開始獵殺它們，就是我們所看到的太陽雨襲擊
被獵殺者都是女性機械人，作為獵人的獎賞，獵人可以用獵物繁殖下一代戰士




提交給官方負責官員後，得到的回復是：
公眾將無法接受這個真相，我們的價值觀無法接受這種真相，特駁回，列為特級保密信息




黃昏時，李毅喝了些酒，搖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他脊背一涼，一道紫銫閃光之後，一個巨大的機械人出現在他身後
李毅下意識地就地一滾拔出配槍，卻扣不動扳機，不知佩槍的什麼部件猛地一彈，李毅劇痛之下鬆開雙手，只見那把槍內部不斷有部件翻出來，越變越大，最後成為一個3米左右高的機械人擋在李毅面前，它身形一晃，一道閃光之後，在它旁邊又出現了一個和它一模一樣的機械人，抓起李毅便跑
原來那個配槍機械人衝上前抱住那個機器巨人，被機器巨人撕掉腦袋，雙臂仍然緊緊抱着機器巨人，機器巨人敲斷它的一隻手臂，它立即用兩隻備用手臂再次抱住機器巨人
就在機器巨人即將追上李毅的時候，機器巨人化為一道閃光消失了
「它將它傳送了」機械人把李毅放下來，「我不是來救你的，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這下死定了」李毅笑着說，「她能安全嗎？」
「她安全了」機械人說，「因為你的死」
「那就好了」李毅笑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我想的太天真了，人們接受不了真相」
「是的」機械人說，「否則我們早公開真相了，不知道對你們更好」
「但我們會記住你的，人類」機械人說，「你很了不起，永別了」


閃光之後，李毅坐在馬路邊上，雙手捂住臉抹了下來，用手兜住下巴做了一個苦笑：「至少她安全了」




中國人民解放軍少校李毅，於2016年5月死於外星人機械人襲擊，享年34歲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