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文貘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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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的精英教育:一場國家級的學霸工程
新加坡的補習產業一年產值高達數十億新幣,幾乎成了教育體系的第二課堂。在新加坡的商場里,到處都是裝修的像教室是一樣的補習中心。但是,這並不是因為學校教育不夠好——相反,新加坡的公立教育已經是世界前列。問題在於,這個國家對「學業成績」的渴望,幾乎成了全民信仰。

開在商場、組屋樓下的補習班隨處可見
那麼,帶大家了解一下為什麼新加坡要走上這樣一條全民精英化的教育之路?
從國家戰略到教育邏輯
1965年獨立時,新加坡既沒有資源,也沒有腹地。李光耀一句「新加坡唯一的資源是人民」,成了教育政策的起點。教育體系被賦予了與生存同等重要的使命:讓普通人變得非凡。在這樣以人民為資源的國家哲學下,新加坡教育催生出三個鮮明特點:
1. 早期分流
小學畢業的PSLE
(也叫小六分流會考)幾乎決定了孩子未來的軌跡。分流到快捷班
(Express)的孩子,走向大學、白領;進入普通技術班
(Normal Technical)的孩子,則大多走向理工學院
,ITE,進入技能培訓和工藝領域。孩子在12歲的年紀,就要面對人生的第一次分層。
2. 標準化與高壓
每個階段都有清晰的考試指標,幾乎沒有模糊地帶。與西方強調「個性發展」不同,新加坡更強調全國統一的硬標準。在新加坡,從小學到大學每個階段都有明確的考試門檻:
小六會考(PSLE):決定你能進哪類中學(快捷/普通/技術)。
O-Level
(相當於中四全國會考):決定你是進初級學院(A-Level
預備,直通大學)、理工學院,還是工藝教育學院。
A-Level/理工畢業成績:決定你能否上國大(NUS)、南大(NTU)、新加坡理工類大學,或者要不要出國讀書。

關關難過關關過
這些考試分數線全國統一,沒有模糊解釋空間。無論你來自富裕家庭還是工薪家庭,分數就是唯一的通行證。這和許多西方國家很不同。比如在美國,高中生的大學申請除了成績,還會看體育、社團、個人陳述,多維度錄取;而在新加坡,成績是壓倒性因素,幾乎決定了人生軌道。
因此,新加坡的教育體系形成了一種高度標準化的競爭環境:人人都清楚自己要考什麼、達到多少分,而孩子和家長的壓力也因此被放大。
3. 教師作為國家戰略的一環
在新加坡,教師是高門檻的職業,只有成績排在前1/3的學生才有資格報考師範。進入體系後,他們享有優渥待遇和清晰的晉陞通道,可以從課堂走向課程研發、校長崗位,甚至進入教育部。
因此,教師不只負責教書育人,更是國家戰略的執行者。他們既要保障弱生不掉隊,也要挑選和培養精英,讓教育體系高效運轉。某種意義上,新加坡的教師是國家機器的螺絲釘,承擔著社會篩選與人才培養的雙重使命。
補習文化:托底與沖頂
很多外國人會奇怪:如果新加坡學校已經如此優秀,為什麼還要全民補習?
答案在於教育部的政策口號:「人才保底不封頂」。

教育部長王乙康曾多次針對教育政策進行回答
「托底」意味著不會讓最弱的學生掉隊。
「不封頂」意味著精英可以無限往上攀登。
與中國的晚自習模式不同,由市場決定的補習文化和補習班就成了填補這兩個缺口的力量:弱的孩子去補習防止被甩下,強的孩子去補習爭取再拔尖。最終的結果就是,約七成的新加坡學生在課後還要再上第二輪學。
大家平時聚在一起就會感慨,新加坡的孩子白天在國家機器里學習,晚上在市場邏輯下加班。
焦慮的青春與SBB改革模式
從國際排名上看,這套體系無疑是成功的。新加坡在PISA
(國際學生能力評定)測試中長期位居世界第一。但代價同樣明顯:
學生的焦慮:12歲就背負人生定型的壓力,補習到深夜成了常態。
家長的焦慮:補習費成了家庭支出的大頭,不送怕孩子輸在起跑線,送了錢包又大出血。
社會的焦慮:分流制度讓不同群體形成了標籤,孩子很容易被成績定義一生。
教育部也意識到問題,近年來逐步改革PSLE制度,改用分科分級制(Subject-Based Banding,SBB),希望減少標籤化與過度焦慮。
新的SBB模式在2019年開始逐步試點,不再把孩子整體分到不同軌道。而是按科目來分級,不同科目可以選擇不同難度。
比如:小明數學很好,可以學最高級(Express水平)。但英文一般,就學普通級(Normal Academic)。科學弱一些,可以選更低級(相當於Normal Technical)。

雖然有一定程度的減負,但SBB模式的本質還是進行能力分流
這樣的做法目的是讓孩子不再被一次考試決定未來,而是允許他們在不同學科按能力自由組合,強科沖高,弱科托底,針對某些特長有更靈活的成長空間。
但補習文化是否會因此減弱?我認為很難。因為這已經不只是教育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競爭邏輯。
精英教育的雙刃劍
如果說美國的教育強調自由與創造,北歐的教育強調平等與幸福,那麼新加坡的教育則強調效率與競爭。
在這種教育模式下,這個國家取得的成果是顯而易見的,除了PSIA這種國際學術排名以外,新加坡國立大學(NUS)、南洋理工大學(NTU)多年穩居全球前列。尤其在工程、計算機、商科領域,NUS和NTU在QS、泰晤士等世界大學排名中常年進入前30。一個小國能在高等教育國際排名中與世界名校比肩,背後靠的正是基礎教育體系的輸送。

NUS、NTU分列12,13名,巔峰之年
除此之外,世界經濟論壇(WEF
)的全球競爭力報告里,新加坡長期位居前列,被視為「人力資本效率最高的國家」之一。教育體系源源不斷為金融、科技、製造業培養高素質人才,也讓跨國公司更願意把區域總部設在新加坡。換句話說,教育成果直接轉化為經濟競爭力。
由於教育高度標準化,新加坡培養出了一批受過嚴格訓練、紀律性強的中產與精英群體。他們在公務員體系、金融管理和科研領域發揮作用,支撐了新加坡「小國高效」的治理模式。這種「精英治國」很大程度上依賴教育的篩選功能。
它的殘酷與高效,正是這個小國生存的寫照:
地緣環境逼迫它必須「跑在別人前面」。
人口規模決定它必須「人盡其才」。
國家哲學讓它在教育上毫不猶豫地推行「精英篩選」。
因此,新加坡的教育制度既是奇蹟,也是代價。它能培養出一代代學霸,卻也犧牲了部分人的童年、自由和心理健康。
所以,真正的問題或許已經不是新加坡的教育做得對不對,而是在這樣一個國家裡,孩子和家長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力。對於一個彈丸小國而言,生存就是最大的命題。教育不是單純的個人競爭遊戲,而是一整套國家戰略的延伸。在這樣的環境下,個體的自由往往必須為集體的效率讓路。家長或許想給孩子一個更輕鬆的童年,但社會的競爭邏輯和全民的共識讓他們不得不捲入其中。新加坡的教育故事因此帶著一種宿命感:它不是每個家庭的自主選擇,而是小國在大國夾縫中生存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