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在看劉慈欣的《三體》,的確是好科幻小說。不過,再好的科幻小說也仍然是科幻,更何況「硬度」不一,科學背景上總歸能找出不合事實的地方來。當然,這些不能說就是Bug,畢竟,總得讓寫書的有些自由發揮的餘地,反正這又不是寫物理論文。
而且,好的科幻容易把人拉入夢境中,比如看《球狀閃電》的時候,我時常會有出冷汗的感覺。這個時候,科學知識可以把人從小說營造的意境中拉出來,象我逃離量子玫瑰等充滿鬼氣的情節的法子就是念叨「我相信系綜解釋」。多了解些背景,興許可以少做些噩夢。
三體問題
不消說,光從書名上看,三體問題就是《三體》最大的背景之一。
三體問題算是經典力學裡面的天體力學的老難題了,從牛頓那個時候起就是物理學家和數學家的惡夢。
先說一下什麼叫三體。用物理語言來說,在一個慣性參考系中有N個質點,求解這N個質點的運動方程就是N體問題。參考系是慣性參考系,也就是說不受系統外的力的作用,所有的作用力都來自於體系內的這N個質點之間。在天體力學裡面,我們通常就只考慮萬有引力。
用數學語言來說,經典力學的N體問題模型就是,在三維平直空間里有N個質點,每個質點的質量都已知而且不會變化。在初始時刻,所有質點的位置和速度都已知。每個質點都只受到來自其它質點的萬有引力,引力大小由牛頓的同距離平方成反比的公式描述。要求解的就是,任意一個時刻,某個質點的位置。
N=2,就是二體問題。N=3,也就是我們要說的三體問題了。
N=2的情況,早在牛頓時候就已經基本解決了。學過中學物理後,大家都會知道,兩個質點在一個平面上繞著共同質心作圓錐曲線運動,軌道可以是圓、橢圓、拋物線或者雙曲線。
然而三體運動的情況就糟糕得多。攻克二體問題後,牛頓很自然地開始研究三體問題,結果也是十分自然的——頭痛難忍。牛頓自述對付這種頭痛的方法是:用布帶用力纏緊腦袋,直至發暈為止—雖則這個辦法治標不治本而且沒多少創意,然而畢竟還是有效果的。
其實,三體運動已經是對物理實際簡化得很厲害了。比如說對質點,自轉啦、形狀啦我們統統不用考慮。但是只要研究實際的地球運動,就已經比質點複雜得多。比如說,地球別說不是點,連球形都不是,粗略看來是個赤道上胖出來一圈的橢球體。於是,在月球引力下,地球的自轉軸方向就不固定,北極星也不會永遠是那一顆。而考慮潮汐作用時,地球都不能看成是「硬」的了,地球自轉也因此越來越慢。
然而即使是極其簡化了的三體問題,牛頓、拉格朗日、拉普拉斯、泊松、雅可比、龐加萊等等大師們為這個祭壇獻上了無數腦汁也未能將它攻克。
當然,努力不會完全白費的,許多有效的近似方法被鼓搗了出來。對於太陽系,攝動理論就是非常有效的解決問題的近似方法。而對於地月系統,則可以先把地球和月球看作是二體系統,再考慮太陽引力的影響。「月亮繞著地球轉,地球繞著太陽轉」的理論計算已經作得非常精確,上下幾千年的日食月食都能很好地預測。而對一顆受到行星引力干擾的彗星,人們也能算出一段時間內很精確的軌道,比如天文學家可以提前幾年就預測出彗星撞木星。而且,太陽系的穩定性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證明,比如說大行星的軌道變化大體上是周期性的,不會始終單向變化下去直到行星系統解體。
為了解三體問題,那就考慮再簡化些吧。認為一個質點的質量非常小,從而它對其它兩個質點的萬有引力可以忽略。這樣一來,三體問題就簡化成了「限制性三體問題」。實際上,這個簡化等於是先解一個二體問題,然後再加入一個質量很小的質點,再解這個質點在二體體系中的運動方程。
然而,即使這樣也還是太複雜了。於是,再作簡化,就得到了「平面限制性三體問題」,就是要求三個質點都在同一個平面上。然而,即使是對這樣極度簡化的模型,也還是沒有解析通解,也就是得到一個普遍適用的公式是不可能的。
對「平面限制性三體問題」再作簡化,認為兩個大質點作圓周運動,就是「平面圓型限制性三體問題」。1772年,拉格朗日在這種限制條件下找到了5個特解,也就是著名的拉格朗日點。比如下面這張圖上,木星和太陽連線上有L1,L2,L3三個拉格朗日點,而在木星軌道上則有L4,L5這兩個點,和太陽以及木星構成等邊三角形。L1,L2,L3是不穩定的,如果小質點離開這三個點,就會越跑越遠。L4,L5則是穩定的。
本來,拉格朗日點多少顯得有點象數學遊戲,但是自然界證明,穩定解在太陽系裡確實存在實例。對於木星來說,L4和L5上各有一群小行星,就是著名的特洛伊群和希臘群小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