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布於2022年11月16日

工業革命後，當時男性是主要的勞力來源，因此，酒吧是他們在工廠工作一整天之後的休閒娛樂場所，習慣與同事或朋友到酒吧喝幾杯，排解壓力。另外，這也是與逃避家務勞動或家庭壓力的一種方式。

研究所畢業後，決定到租屋處附近的酒吧打工，補貼在倫敦的高昂生活費。沒想到在打工的第一天，就看到往後會不斷重複著的景象：大約有 7、8 位英國中年男子，三三兩兩靠在吧台邊聊天。
酒吧經理快速地唸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並告訴我這些都是常客，大概一週後就會跟他們很熟了。接著，竟把其中一位客人介紹給我，讓他帶我熟悉酒吧環境，甚至交由客人向我介紹這間酒吧的歷史。
經理說，這些常客有各自固定來訪酒吧的時間，有的是每週四、五晚上，有的則是週日，他們與老闆、員工的感情都很好，有些甚至已經認識了十幾年。我心想，這跟我家附近的土地公廟、公園或雜貨店也太像了！彷彿是個退休後的中老年人集散地，同時，這些地方還承載著在地的歷史、社會及文化。

不只是喝酒——酒吧是當地社交樞紐
在英國，幾乎在每條街上，都可以看到酒吧的蹤跡。走在倫敦街頭的我，每每都會被這些充滿英式風格的酒吧給吸引，尤其是到了傍晚，它們燈火通明、也總能從外面就聽見建築物內人群的喧鬧聲。
酒吧到了假日更是人滿為患、一位難求 。其實大約從週四開始，就能聽見朋友或是同事們相約著下班後到酒吧喝啤酒；就連在寒冷的冬天或是下著綿綿細雨的夜晚，都能看到即使室內沒有位置、仍有許多人選擇站在酒吧外圍喝酒聊天的景象。

酒吧是英國人重要的聚會場所之一。圖／Shutterstock

調查數據顯示，在 2021 年，33% 的英國人平均每 4 天會到酒吧一次。酒吧早已變成了生日派對、公司活動、朋友聚餐等等的重要據點。
英國人不只是到酒吧喝酒應酬，這裡還是個能與其他陌生人聊天互動的場所。
假日時，酒吧也會定期舉辦音樂會、喜劇表演、酒吧知識競賽（Pub Quiz）、詩集朗誦等等。我最有印象的一次表演，是在一間位於英國東邊的威斯塔布鎮的酒吧，當時被酒吧裡傳來的歌聲和吉他聲吸引；進去酒吧後，看到一個由 3 位中年男子組成的團體，在台上表演著搖滾樂。在台下的觀眾，有的跳舞、有的喝著啤酒，隨著音樂搖擺，有的則是跟著節奏拍手。
酒吧像是個當地的社群樞紐，有著把所有人都聚集起來的能力；也是個讓在地人能相遇，建立起社會支持網絡的基地。
除此之外，每間酒吧也繼承了當地的歷史、故事，以及獨特的建築特色。
以我打工的這間酒吧為例，它的歷史悠久，由一名在倫敦非常重要的建築設計師於 19 世紀建立。這間酒吧在影劇圈也小有名氣，曾是《卓别林》、《美好的星期五》和《蜘蛛人》的拍攝場景。在我打工時，還曾遇到奧斯卡影帝雷米馬利克（Rami Malek）前來喝酒；在地民眾也時常會瀏覽酒吧的 IG 帳號，如聽聞有名人來訪的風聲，還會趕快到酒吧走一遭，想「巧遇」明星。
酒吧有著它獨特的魅力，以及聚集人群的魔力。但為何英國酒吧中的常客，大多都是男性呢？

直擊英國酒吧生態
我觀察到，當地酒吧的常客大多是中年至老年的退休男性，很少看到年長的女性單獨到酒吧或與陌生人攀談，她們大多數是與家人和朋友一同前來。
這些酒吧常客會有各自固定來訪酒吧的時間，但幾乎都是在平日晚上，有時週末中午也會陸續開始看到他們光顧，而這群常客往往也是最後一批離開的客人。
桶裝啤酒（Tap Beer）——特別是黑啤酒（例如 Guinness）和英式淡啤酒（例如 London Pride）等等——是這些常客最喜歡、也最常點的。這些男性客人嗜喝經典、傳統和在地的啤酒，而非紅酒、調酒或威士忌。

健力士（Guinness）的黑啤酒。圖／Shutterstock

他們在酒吧的社交圈非常活躍，也很熟悉酒吧的生態。時常會靠著或圍坐在吧台邊，形成一個個的「小圈圈」。 
有趣的是，晚上值班時，也能看到酒吧老闆在這些群體中走跳。我老闆在酒吧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與這些常客喝酒、閒聊，和他們維繫著友好關係，這或許能穩定在地的人脈及客源。不過更多時候，他也真的與這些常客變成了好朋友，因為老闆的年齡與他們相仿，有的甚至已認識超過十幾年。
另外，這些酒吧常客們也會找機會跟工作人員聊天，並且買酒請工作人員喝。但對於我們這些工作人員來說，還真是對這些常客又愛又恨——當客人很多、工作很忙時，還要顧著招呼這些常客、和他們聊天，令人忙得不可開交。
我一方面不好意思打斷常客，只服務其他客人；但另一方面又感受到來自其他客人的炙熱目光，示意工作人員如我趕快去倒酒。有時老闆還會調侃地對他們說：「別再跟工作人員聊天了，他們是來上班的，不是來聊天玩耍的。」
然而，當客人沒這麼多時，我們仍很享受與這些常客聊天。我曾遇過一位留著一頭灰白色長髮的客人，他單獨靠在吧台喝酒，當我倒酒時，他開始跟我攀談，問我從哪裡來、是什麼原因來到倫敦。當他聽到我讀傳播學院時，開心地表示我們對類似的領域有興趣，他過去正是電視導演，並和我分享他導過什麼樣的節目，以及經歷過怎樣的職涯故事。

曾經只專屬於男性？
看到這裡，讀者或許會發現，如今在酒吧較容易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但在過去，英國酒吧並非如此親民，而是具有「排他性」。

由於酒吧的主要客群為男性，所以經常會被大家視為「陽剛」的場所。圖／Shutterstock

工業革命後，當時男性是主要的勞力來源，因此，酒吧是他們在工廠工作一整天之後的休閒娛樂場所，習慣與同事或朋友到酒吧喝幾杯，排解壓力。另外，這也是與逃避家務勞動或家庭壓力的一種方式。
有位 70 歲的女性受訪者曾在《衛報》分享了她對酒吧的既定印象及過去經驗。酒吧對她來說，曾經只是男性的社交地點，女性在酒吧是不被歡迎的，她工作場合的男性職員在下班後，很常彼此相約到酒吧搏感情，卻不曾邀請女性同事一起。
根據英國媒體報導，至今，還是有些女性認為酒吧是個偏向陽剛、男性導向的公共空間。而原因絕大多數出自：少數男性客人在喝完酒後會提高音量、甚至出現一些帶有侵略性或性別歧視的言論。
不過整體看來，演變到現在，英國酒吧已成為非常普及、是多數民眾會選擇的聚會地點。

酒吧對英國退休男性有多重要？
就我在酒吧工作的這段日子發現，許多退休後的英國男性習慣獨自到酒吧社交，目的是尋求陪伴及支持。有研究更指出，退休男性前往酒吧，能解決年老男性的社會孤立問題，並且使他們的心理狀態變得更好。
《BBC》報導指出，在一項針對中老年者心理狀態的研究中，發現中老年的男性比女性更容易遇到社會孤立及寂寞的問題；另外，男性也更不會表達他們的情感需求，也較不願意承認他們所面對到的難題。因此，酒精反而有助於這些不善表達言辭的男性，能更敞開心房分享自己的情緒或生活瑣事。
相對而言，中老年女性就有著較為豐沛的社會支持網絡，因為她們過去往往扮演著凝聚家庭的角色，更善於維繫人際關係。

酒吧也作為中老年男性宣洩情緒、心事的場所。圖／Shutterstock

而這個現象很難與人們對陽剛氣質的刻板印象脫離關係。當將「陽剛氣質」與成為「真男人」劃上等號時，表達自己的情緒、脆弱，或是向外尋求幫助的渴望就會被壓抑，這將導致男性較難與家庭或同儕保持互助及深厚的友誼，到了年老時，社會網絡便更為薄弱。
而這群男性客人在酒吧中「輪流替大家買酒」的默契，在無形中也變成了一種合作、互惠和互助的關係，讓這些酒吧常客們建立起特殊的情誼。
與這些酒吧常客的相遇，帶給我既美好又有些複雜的情緒。
看著他們喝著一杯杯的啤酒下肚，聊得越來越開心，直到酒吧打烊為止，踏著不穩卻滿足的步伐回家，令人感到欣慰。雖然我離職後，就很少再回到打工的酒吧了，但有時還是會懷念起在酒吧的喧鬧聲、與客人們的對話，或是同事幫我留的週日烤肉（Sunday Roast）。
酒吧在英國人心中具有無可取代的地位，也有助於凝聚社群，尤其是對退休男性而言，更為重要。

原作者：芷君／倫敦生活雜記畢業於清大人社及倫敦政經學院的媒體傳播所，大學時期曾至土耳其交換一年。目前在倫敦的廣告行銷公司工作，但持續在摸索人生方向，想找一份能帶給自己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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