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兑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50149758/answer/3449777043
来源:知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商业转载请联系作者获得授权,非商业转载请注明出处。
看待不敢发表愚见,只是想起6年前规培的时候一些有趣的事情,聊聊看让大家对规培有些更多的认识。
规培,其实发生过的事情很多,实不相瞒,我那个时候,那个阶段,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觉得这种生活,压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因为我怕死,挂念活着的东西太多,所以就这样停停走走拖延着熬了过去。
我不能说每一个规培过的人和我一样,我只是觉得很多规培过或者正在规培的同道,能理解这种感受。
那时候还没有疫情,所有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也没听过有这么多自杀的规培生。
我们也是在各种科室轮转过,看到过那些医二代
的规培生活确实很爽,有人打过招呼,二代的规培,就算转科也不用干那么多杂活,比如接送手术病人、换药、整病历,还有拿外卖、帮老师刷学分卡、拿快递之类的跑腿活,他们只要去上上手术,还有主任的手把手教学,平时在科室也和本科室的年轻医生谈笑风生,关系挺好。
相对于二代的规培生活,大部分的规培生则是我们这样的苦逼娃。
不过让人更难接受的是,二代们这样规培结束,学的还比我们的多,而且结束就能留院工作,工作又和那些本院带教熟的很。我们羡慕到眼红。
唉,规培,规的也是个人情世故啊!
虽然杂活、跑腿的事情早已干的习以为常,不过临床上嘛,总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患方的就不多讲了,这次还是讲讲规培的医生方之间有意思的事情了。
喔,讲到这里,我顺带提一下,上一篇回答那个因为阑尾去世的评论里,有人不相信我写的规培生自杀的事情。其实那个阑尾是真的,规培生自杀也是真的,而且规培生自杀也不少了,这些年来年年有,光我这几年看到比较刚烈的死法都有好几个了,比如在西安规培的那个女生,还有最近湖南省会规培的那个。
圈外人可能觉得不可思议,前浪们大概理解的也不是多数,二代们有的可能也不能身同体会,但是对于那些一路走过来挺过来的我们,应该理解,尊重,我甚至钦佩他们的勇气。
至少,我也想过死,但是我没有勇气。
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慈禧说过的,我也是十四亿分之一,为什么我就没感受到压迫?
请那些不能理解他们自杀的人不要说些类似的话,一个人既然有勇气去死了,就说明他不想再面对黑暗了。
扯的有些远了,讲到规培的事情,就算写几十万字也写不完,有几回印象倒是挺深刻的。
有一回是发生在我在神经外科规培的时候。
这个神经外科的也挺有意思的,别的科室的办公室都是一间大的办公室,平均放着两三排面对面的办公桌,然后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柜子,平时用来放置专业书还有科室的文书什么的。偏偏他们神外的办公室和人家不同,他们把靠墙那一排柜子搬出来,从办公室中间横着一摆一排,把办公室从中间一分为二,且不相通,禁止人过得去。正好办公室有两个门,这一份一下子就变成了两个办公室了,其中远离病房的那一端是二线的,靠近病房的这一边就是一线和规培生了。
二线的办公室是常关的了,一线的办公室则是24小时都不能关的。中间柜子和墙不同的是,它不隔音。所以一线这边也是不敢乱说话的,因为隔壁的领导都是听得一清二楚。隔壁的二线通常都是泡茶,谈笑风生。我们也听得挺有意思的。
还有一点比较奇葩,别的科室一线叫二线都是某主任,或者弄老师。但是他们科都是叫某领导,哈哈!已经有职场风那味儿了。平时汇报工作什么的,也都是这边的一线喊下某领导,然后那边答应一下,确定双方都在,然后这边就隔着柜子开始汇报说某某病人怎样怎样,然后那边听完开始给出什么什么指示,光听声,不见人。工作倒是挺高效的,也挺搞笑的。
因为神外
的手术都是告病重的,而且术后有点情况的都要复查CT,主要目的是观察患者术后有无再发加重的脑出血。一般白天做的手术,晚上就要送去做CT了,而这个转运,自然就变成我们规培生的活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我们带着家属推病人,把病人推到影像科,做完了再推回去。由于影像科只有值班医生一个做CT,所以报告一般是第二天发,但是神外的医生又着急着看,所以我们就得用手机把影像录下来,然后发给楼上本院的一线,同时打电话给他们讲一下。
听起来很麻烦吧,这一切都是为了病人。
再说说值班,一线一般晚上9点多以后就躲在值班室休息了,剩下的就是规培生(跟值)在一线办公室坐着干活,然后处理病人,遇到处理不了的,再打给一线,一线再指导下。至于二线,和我上一篇阑尾的二线一样,回家休息了,有情况再赶回来。
有一天我跟值,夜里12点多的时候,接到护士的电话说白天手术的一个时间到了,要我送去做CT,我便轻手轻脚的从上铺爬下来去运送了。下铺睡着还在熟睡的一线。
等到我运送好CT,拍照录像好,微信发给一线,然后打电话叫醒叫他看。这一系列搞好之后再送病人回病房。然后回值班室,接着休息。刚躺上床,就听到下铺一线的手机响起,手机那头还能听到护士在给他说刚刚那个病人做完CT回来血压有点高。然后他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住了电话。
然后就听见他又在打电话了,正当我疑惑他要打给谁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了。我就在他上铺,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当时脑子抽了什么风,也直接接了电话。于是我们俩他在下铺给我打电话,我在上铺接他的电话。很搞笑。
下铺传来的声音和我手机的声音同时到达,他说病人做完CT回来血压偏高,叫我去看看,于是我下床,给他说那我去看看了。他忽然就在床边坐了起来,黑暗中对我说原来你在,那你去看吧。
我心里想,我们真TM是俩傻子。
等我看了病人,再打给他,他再指挥开药,再观察。嗯,我能干的也就这些了。
这是一件有趣的小事,稀松平常,却又时时刻刻在规培中发生。我想说它反映了我们在规培的时候,医生的一个阶级层序,主任>副主任>主治>本院的住院医>规培生。规培生是在最底层的,至于实习生,他们只是实习的,很难会听你的指令的。
其中规培生里也分好几种,其中有找好工作单位送出来规培的,这种就是社会规培的,有社保,有工资,有工作岗位,属于比较好的一种,出来也算是学习了,同时也算是工作,主要身份还是工作人。另外一种叫研究生规培并轨,这种就惨一点。上述说的那些个自杀的,也多数属于这一种,他们规培干的和工作人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他们是不拿钱的,第二,他们还要完成研究生的学业任务,比如考试、课程、还有学术论文,最后一点也很重要,就是最容易被PUA,由于其身份界限的模糊性,干活时他们是员工,要有责任感,要对病人负责,被各种带教主任以这种理由其无限制加工作量,只要你能顶得住,就只管加,测试你的底线,反正总有人能躺着打电话指挥的,然后拿钱的时候你是学生,你干的都是杂活,核心你也不够资格,再说你是来学习的,你说你辛苦,干不完活还不是你能力不够,谈什么钱呢?你配拿钱吗?还有一种是二代,二代们不局限医二代,泛指有关系有背景又来走医生这条路的同时代年轻规培生,二代们当然也有能力强的,可以轻松完成工作,准点下班的,二代们也可以是上述的工作人,也可以是并轨
等毕业工作就稳定的研究生,反正你说他们自杀,基本上很难找的。他们主要做的除了一些要学习的专业知识,还有人情世故,如果运气好点,打好招呼,主任会亲自手把手带你上台教学的。
很不幸,我是较惨的一种。大部分时间都要干杂活,还要忍受一些傻瓜式的带教,比如上述小事的带教。这种小事都是习以为常了,甚至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比如我们在ICU的时候,早上开完医嘱去换药或者跑腿,如果你的带教接到了医嘱打错字之类的电话,就算他在电脑旁,明明可以动下手就能改掉,他却还会负责人地打给你,叫你忙完手头的事回来把这条医嘱改了。他甚至动手改一下的功夫比打电话都短,可还是等你回来干。放下电话,他们可以继续谈笑风生,讨论下今天准备吃什么。
还有整病历、办出院、换药、写病程等等,如果做不完,你可以选择加班。什么?加班费?我们是学生,谈什么钱。如果说有收入的话,每个月600块钱的补贴算不算?
对了,有了执医证的高年资规培医生还有值班费,也算是有点收入吧,一个班比较好的算得上100块钱吧。
我们算是好的了,我听在北方医院规培的同学说,他们的值班不仅没有钱,而且就算真的有事,或者遇到节假日想调的,还要考虑卖班。
所谓的卖班,就是排的你这天的班,你凭你的关系找到另一个规培的同学,而他那天恰巧休息或者没什么事,又能处理你的问题,就可以过来给你值班,然后你给他钱。
唉,讲到这里,我也觉的累了,那段日子,有什么好怀念的呢?
想想他们,割破颈动脉的勇气都有,他们见到的,又是怎样的黑暗呢?
斯人已逝,逝者安息。我理解他们,也尊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