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与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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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劝我不要早恋。
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妈让我尽快找一个发展校园恋情。
马上毕业了,我妈说我不嫁人不生孩子以后生病了瘸腿了没人照顾。
这次,已经确定毕业去向的我气定神闲地对我妈说:做孩子有没有用,你能不知道吗?
1.
我妈第三次当着众人面问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
周围的叔叔婶婶幸灾乐祸,一边说:“哎呀老高啊我就说还是得生个儿子吧”,一边放肆大笑:“孩子不想结婚就不结呗,反正老了让人看笑话的不是咱。”
气的我爸那张喝了酒红彤彤的猴腚脸变得铁青。
没有儿子,一直是他心里的痛。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对我始终淡淡的。
如果我是那个十五六的小女孩儿,面对这样强势的“长辈凝视”,我会喏喏无言,急的快要哭出来。
可我现在不是。
我马上拥有全新的未来。
我妈皱着眉说:“高文芷
,你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你吗?回答啊!”
以前,面对她那套“女的不生孩子还能干什么”、“你不生孩子国家生育率怎么办”、“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的言论时,我总得默默忍让。
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了我爸妈支持,我想靠兼职上学实在是有些难度。
不过...
我抿了抿唇,笑着看向对桌的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又听到他们说什么“不嫁人没孩子以后谁照顾啊”、“养老院那能对人好吗,屁股烂了都没人管”....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乖巧的弧度。
我,高文芷,气定神闲地出声询问:“各位长辈,当孩子有没有用,你们不知道吗?”
我扔下的这句话,空气,为之一静。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便道:“既然你们这么诚心的问了,给你们解答呢,是我文芷菩萨
对世间的大慈悲。我呢,解答,是为了防止这个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那么问题来了,孩子,有什么用?”
我真诚地看向我妈:“做孩子有没有用,你能不知道吗?”
我仰头干了那杯25年的茅台,微黄的酒液已经挂在了杯壁上。
抹了抹嘴,我开始一个一个掰着指头算:“呦,舅舅,我姥姥生病的时候怎么没看你在她床头伺候呢?”
“哎呀婶婶,你妈死的时候没见你哭,拿着钱怎么呲个大牙笑呢?”
“这个叔叔,”我挠了挠头,成功看到对面的中年男人面色微窘:“我怎么记得你爸当时摔断了腿,你还冲着他吵什么‘多大的人了逞什么强,非得闹得家宅不宁’呢?”
好,这席上的猴腚又多了几个。
看到他们从窘迫变得怒气冲冲,我欣赏着这峨眉山才有的经典景点,为自己点了个赞。
“小芷——”
“哎,别,可千万别,”我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差点忘了您啊小舅妈,你爸因为胃癌痛的死去活来你一脸不耐烦导致他没打杜冷丁活活痛死——”
“闭嘴!”
“诸位,”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怎么,孩子有什么用?”
“你们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怎么低头了?你们怎么攥拳头?你们的脸?诶呀,好好的不做人干嘛做猴子?”
我轻松躲过了小舅舅挥来的一拳,“说不过就打啊?猴子还知道把香蕉给妈呢,小舅舅,你怎么能做到看着自己亲爹活活疼死啊?”
宴席不欢而散。
我看到小舅舅的儿子,偷偷给我竖了竖大拇指。
切~
2.
大门在我面前被关上。
我听到门里隐约的声音,“逆女!滚出这个家!”
我吊儿郎当地说:“我又不在家里。”
抹了把脸,湿湿的。
深吸一口气,我拉了一个大群,取名相亲相爱一家人,开始往群里打字。
“我妈,八年前我姥爷摔了腿,她没管。”
“我爸,五年前我奶要出去玩,他凶了他妈。”
“我姑,趁着我奶病重,偷了她的两万块钱跑了。”
“我大爷,偷偷骗着我爷过户了房子。”
说完这边,开始扒拉那边。
“小舅妈小舅舅,让自己爹疼死,就不说了。”
“舅舅,姥姥在床上....”
我还没打完,门突然开了。
“滚进来,你想丢脸到什么时候?”
我又深吸一口气。
“我觉得还好啊。”
“不是你们整天问孩子问结婚问孩子问结婚吗?”
“怎么,这回答不满意?”
“其实我觉得还好啊。”
我再次看向我妈:“妈,做孩子有什么用?你说句话啊。”
3.
其实小时候我童年还是挺美好的。
爸妈疼爱,爷奶疼爱。
那时候,也讲计划生育。
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房价和各种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不生。
我想我妈的焦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我出生晚,前面的哥哥姐姐给国家生育率交出来了完美答卷,出生人口年年下降。
所以从我小时候开始,催婚催育就变了味道。
“女人,不能读太多书。”
“女人,生孩子就是她的能力。”
“女人,不婚不育
就是不孝!”
小小的我充满了疑惑,只记得我问爸爸“为什么没有说男人怎么样的呢?”
他给了我一巴掌。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废物男人的必备技能——
甩锅。
而这个现象早就有了。
女人工资高,就会被废物男人指指点点“工资来的不干不净。”
女人穿衣品味好,就会被废物男人指指点点“穿成那样还不给艹。”
女人自己有房有车不愿意结婚,就会被废物男人大肆造谣,然后他们迅速集结成一股动摇国家的势力——
收彩礼的女人都拜金。
女人不愿意为了孩子放弃事业,在废物男人嘴里就是“没用的母猪。”
等我上了高中,有一些本校考上大学哥哥姐姐来给我们解答的时候,我问出来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女孩子不想做的事情都会被冠上恶意的名字呢?”
我记着那几个哥哥姐姐的笑容。
也记着他们的话。
“妹妹,因为他们无能,他们只能用言语攻击别人的精彩人生,来彰显自己的尊严。”
“不要被垃圾的话影响,你永远是自己的英雄。”
我想起来那些哥哥姐姐的话,这是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
我才是我生活的主角。
我不是没有想过有孩子,可是孩子的教育成本,我负担不起。
网络的发展,让我看到我这种小镇做题家以外的另一种人生。
我不想让我自己的孩子也变成小镇做题家。
“妈,你能理解吗?”
她沉默地看着我。
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4.
我开始工作,除了每个月打给我父母的2000块钱外,我逢年过节从不回家。
那个被我拉起来的大群也被我解散了,没意思,所有人的脸都被我踩了一遍。
没意思。
这已经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五个年头,我也没收到过我爸妈的问候。
第一二年的时候我有给他们发消息,但是他们就是能做到已读不回
。
我只能找我小舅舅家的儿子叶覃
以每年压岁钱300元私发给他的价格帮我传递信息。
在他们家庭聚会的时候。
“姐,安全。”
“姐,很好。”
“姐,日子过得不错。”
“姐,挺好。”
“一切正常。”
“姐...我咋听什么老蚌怀珠
?”
今年的中秋,我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手不由自主的蜷缩了一下。
我抿抿唇:“好,知道了。”
给他转过去一个五十。
他很快收了,发了一个“感谢老板”的表情包。
然后,我就看见他那边输入又停,输入又停。
“姐....我感觉,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不同的家庭孩子,好压抑。”
我笑了起来。
压抑吗?
我回了一句话“恭喜你,要开始自我觉醒。”
虽然我不知道他会觉醒成什么样。
但是此刻,他有心不是吗?
我伸了个懒腰。
“文芷,下班去吃小火锅吗?”我的同事梁婧晨
,一个受尽爸爸妈妈宠爱的独生女蹦蹦跳跳向我奔来。
“好啊。”我再也没有三年前初见她的嫉妒和悲伤,我笑着说。
5.
我们两个吃着,开始讨论一些小众的打卡地点和有趣的短视频。
“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
我打趣道:“怎么?想恋爱了?”
“也不是,”小梁苦恼地歪歪头,“我就觉得年龄到了,还是个母胎,有点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哈,我都二十七了,不还是母胎单身吗?”我笑着看着小梁。
“文芷,你有没有想过结婚啊?”
我顿了一下。
“也有过的。”
那是高三的时候吧,一个非常明媚的男孩子,变速车骑飞快,下了晚自习的操场上一定有他打篮球挥洒汗水的身影。
他学习成绩也很好,很受老师喜欢。
直到....
“ 我当时给老师送作业,听他们在说英语老师‘屁股挺翘’。”
一下子,什么滤镜都破碎了。
“再加上我爸妈经常念叨,我就更不愿意了。”
梁婧晨打了个哈哈,跟我聊起来最近的八卦。
只是我的手机铃声打碎了这份美好。
看着手机屏上显示的名字,我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
“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十分急切。
“姐,姑父出事了!”
我哐啷一下站起来,桌子上的杯勺碰撞发出脆响。
“姑父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
我的脸色难看,“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梁婧晨担忧地看着我:“文芷,怎么了?”
我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有点事,小梁,我现在要回家一趟,一会儿我在路上跟经理请假,今天先不跟你说了。”
“好。”
我快速的订了就近的高铁票,又回家拿了点儿衣服当行李,急匆匆向车站赶,路上还向领导请假。
大概是我这五年来极少请假的原因,也可能是最近不忙,领导很快批准。
等在车上安定下来,我才有心情看表弟发的消息。
“市第三人民医院
”
“十二楼左拐第四个病房”
“姐,你要回来吗?”
“妈啊姑父这顿打,活该!”
我有些好奇,又按下心思。在车上抓紧补觉。
我不知道家里的锁有没有换,干脆提着行李箱,拎着一袋水果上了病房。
表弟和我妈在。
“姐!”他看见我像是看见了救星。我拍拍他的手,安抚住。
“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看向我妈:“为什么被打。”
“你爸说了几句话。”她神色有些不自然,“那家人没事找事。”
“什么话?”
我妈不说话。
表弟跳出来:“姑父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家那个就读书读野了这么多年不回来。女的还是得结婚生子,这就是她们的使命,不然世界要女的干什么。”
不顾我妈难看的脸色,他又补充道:“最关键姑父说人家的女儿读这么多年书都老了不如找个人嫁了,他同事的儿子今年三十五岁身高170体重170在一个公司当经理一个月六千块钱,只要不给彩礼带辆车去他家人家就娶那个姐姐。”
“然后姑父就被对方揍了,说你不心疼闺女我还要心疼我闺女呢。”他说,“那个姐姐才25。”
我听完,看见睁开眼的爸爸,冷冷一笑:“活该。”
“打的好。”
我妈又开始抹眼泪:“人家那么说你爸你也要掏他心窝子是不是?你爸不就是盼着对方嫁的好点儿,现在年轻人都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万一断子绝孙了怎么办?”
“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有钱生个足球队都没问题。”
我看着我爸:“您现在也是这个态度?”
他愣愣地看着我,忽然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话:“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
我翻了个白眼:“那您以为我出去这五年是做什么?”
“可是男主外女主内是传统,生儿育女也是。”
“您睡着睡着头上长辫子了?”我好笑道,“大清早亡了,生不生是个人自由,子宫又不是你的,我的我说了算。”
“但是你结婚生子会让你的生活有个伴。”
“要什么伴?手机不好看还是游戏不好玩?再说了以后养老肯定是发展的。”
“养老院很坑人。”
“那也是以后的事。”我语气慢慢尖利:“您不也是置气了五年?养孩子有没有用你不知道?从小管我一个还不够吗?”
“你还小,你不懂。”他喃喃道。
随即用那种失望又厌恶的眼神看我。
对上他的眼睛,我的怒火彻底爆发,还是忍了又忍:“我走了。”
“去哪?”
“上班。”
“回来,你得照顾我。”他理所当然地说。
我没回头,“我会给您请个护工。您怎么对待的我奶奶,我怎么对您。”
算了,我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说不明白的。
站在既得利益者的一方,所作所为在他们眼里都是无理取闹。
爱怎么怎么着吧。不管了。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我的父母,我会每个月给他们打钱,在他们六十岁以后请保姆照顾他们。
但是我不会回来了。
他们不肯与变化的时代和解,不愿意与自己和解,不愿意拥有一个不婚不育的孩子。
我朝旁边傻眼的表弟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出去。
笔直的长廊尽头,是洒满金光的未来。